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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沔阳蒸菜之争与京山三蒸

  • 来源:本站原创
  • 时间:2024/1/24 20:50:25

尔也

在正常的商业竞争中,有不少以自己的招牌、名字甚至绰号命名的优质名牌产品享誉海内外。如“王麻子剪刀”“麻婆豆腐”“狗不理包子”“蔡林记热干面”“老干妈”等等,确实物美价廉,享誉华夏。

商业竞争,自古有之。“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特”是“物竞天择”的良性竞争策略。然而,从现在的发展趋势看,一些地方却舍本逐末,取巧牟利,不从质量上“争优争特”,发展到追逐虚名的“争源”了。什么“武大郎烧饼”“西门庆膏药”“蒲松龄小碗茶”如破茧飞蛾纷纷出笼。好像在这些名人之前不曾有过烧饼、膏药、小碗茶。借祖宗的名气,将武大郎等捧为始作俑的“元始天尊”,意图以“源出此家”奠定自己不可撼动的至尊地位,打败竞争对手。

江汉平原的“蒸菜之争”也借风就势,一时间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先不说全国,江汉平原的蒸菜究竟起源于何时何地?从以陶器的形制表现出的文化分类来看,陶鼎、陶釜在陶甑之前,属定居农业形成之初,人们的饮食习惯从烧烤过渡到煮食的器物,属屈家岭文化。屈家岭文化涵盖大半个长江流域,可不能说煮食习惯及有关器物就是屈家岭人的独创。随着物质条件的变化而出现的饮食文化的进步,不可能找出哪个地方哪个人是最初的变革源头,如果硬要编造一个特定的发源地和具有专利权的发明者,定然是伪文化了。

比屈家岭文化晚一千余年的石家河文化出现了陶甑,说明饮食文化又有了从煮食到蒸食的进步。石家河文化代表的是长江流域又一个历史时期的文化层面,是这个流域范围的人们,在生活实践中逐渐从煮食进步到了蒸食。陶甑这一蒸食器物,肯定遍及石家河文化所覆盖的范围,只不过石家河的运气好,这些在地层深处“冬眠”了几千年的器物被“洛阳铲”探出来了,它的兄弟姐妹们可能正蛰伏于张家河、李家河躁动不安,期盼着冲出地表再见天日。当时没有国家专利局和文字记载,怎么能找出蒸菜的“开山鼻祖”呢?如果硬要说蒸食的始祖就是石家河人,那就不是科学态度了。判断一个文化层面,不能以偏概全,妄下定论,这是考古之大忌。

请不要叽叽呱呱地鼓噪了,还是沉下心来翻阅一下史料。魏晋一个名谯周的人写过一本《古史考》,里面就有“黄帝始烹谷为饭,烹谷为粥,黄帝作瓦甑。”据考证资料,黄帝生活于公元前年——公元前年,这说明我国的蒸食在多年前就出现了。瓦甑能够蒸饭,难道不能蒸菜吗?更早的,属于多年前仰韶文化范围的半坡遗址就出土了陶甑,属大汶口文化和良渚文化的安徽、浙江等地也出土过不少陶甑,都比石家河文化早。看来,“全国蒸菜之乡”花落谁家,目前还难以定论啊!

中国南方都盛行蒸菜,湖北蒸菜亦享盛誉。改革开放初期,“沔阳三蒸”风靡一时,传说起源于元末农民军领袖陈友谅犒赏三军的佳肴,以其蒸肉、蒸鱼、蒸菜同聚于一小笼屉,味道鲜美而脍炙人口。约20年后“天门蒸菜”异军突起,咄咄乎大有“气吞云梦”之势,令“沔阳三蒸”黯然失色。其实沔阳、天门都有蒸菜,都是美食,各具特色,相互竞争,理所当然。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天门人争当全国蒸菜的一世祖,在调研蒸菜的起源时,难免疏于考证,竟误将西汉末年一次几乎尽人皆知的重大历史事件张冠李戴,弄巧反拙,把蒸菜的发源地慷慨地推给了京山。本来不想争“全国蒸菜之乡”的京山人,不得不说几句话了。

今年初,看了朋友转发的湖北电视台的专题片“天门蒸菜”,发觉除石家河出土的陶甑是真实的外,有不少经不起推敲的漏洞。特别是“王匡王凤在白湖揭竿起义”后,由于缺乏军粮,将米磨细拌野菜蒸之,由此发明了蒸菜。这一荒唐的结论,竟将蒸菜的历史推迟了好几千年,连石家河的陶甑也失去了佐证诠释的历史意义。

估计白湖地区自古多白话,不然怎么叫“白湖”呢?若“白湖的白话”千真万确,蒸菜也应该起源于京山了。谁都知道,王匡王凤在京山绿林山起义,这是载入了史册,连著名历史学家郭沫若、范文澜都认可了的,怎么突然间变成了天门白湖呢?天门如有这样的乡土志,应该晒出来看看。

王匡、王凤在京山绿林山揭竿起义确实有史料依据,请看《荆州兵事录》:“(公元17年,括号为笔者加,下同)荆州大旱,南方饥馑,人庶群入野泽,掘凫茈(野荸荠)而食,更相侵夺。新市人王匡、王凤为评理争讼,遂推为渠帅,聚众数百人,以新市毗邻云杜所属绿林山为根据地,号称绿林军。(公元18年春)河南人马武,舞阳人王常、成丹率众来归,数月间发展至七、八千人。(19年秋)起义,首次攻击离聚乡(今京山小阜)。”白纸黑字,有根有据,王匡王凤在什么地方揭竿起义不是很清楚了吗?怎么能信口雌黄呢?再看《水经注》卷31:“前汉末,王匡、王凤、王常所屯,古文谓三王城。”三王城不就在京山绿林山吗?

绿林军到过天门白湖吗?估计到过。请看《后汉书.刘玄传》:“(21年)刘牧自荆州率兵东讨云杜,檄鄀(县)、编(县)令合围绿林。王率部出山迎敌,布伏兵于云杜城周围,出其不意,大破牧军,杀敌数千人,尽获辎重,乘胜攻拔竟陵……”

王匡、王凤率大军浩浩荡荡征伐竟陵,经过白湖极有可能,利用白湖的野菜蒸食也有可能,但不能说白湖就是王匡王凤“揭竿起义”的地方。看来他们不仅想当“蒸菜之王”,还想将“绿林起义”变成“白湖起义”,成为“农民起义之王”,可历史能在如此诡谲的迷乱中轻而易举地篡改吗?

起义之初,军粮困难是常事,可能在围攻云杜时,在现今的京山范围内就“以野菜蒸食”了,看来,蒸菜的“发源地”非京山莫属。即便如此,也不能说京山就是“全国蒸菜之乡”。

天门不经意间,将“蒸菜之乡”误赠于京山,京山为什么不见动静呢?即使不屑于争当“老大”,也不能辜负人家慷慨赠与之美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天门人示以代表情意的漂亮的衣襟,京山人也应该以“悠悠之心”嫣然回眸,不负自作多情者的错爱。同时感谢人家的提醒,盘点一下自己的蒸菜历史,挖掘一下多元文化也未尝不可。

京山蒸菜多且杂,如瓜瓞绵绵,难以数计。现取其精华,也理出一个“京山三蒸”凑凑热闹。

一、清蒸鳝鱼

蒸菜大致可分为粉蒸、清蒸、炮蒸三大类。所谓清蒸,是不拌米粉子的。清蒸鳝鱼因长似皮条,京山人谓之“皮条鳝鱼”。

我原来不知道“皮条”是什么,WG期间,我在京山插队的湾里有个老农华久伯,是个成分较高的读书人,我常偷偷地向他请教古文里的一些生字,时间一长就成了忘年交。一次,我借阅了他冒着被批斗的危险保存下来的家传崇祯版《京山县志》,即现在人们所称的《章志》,因为是当时京山县令章聚奎主编,故称之。我爱古诗,认真地看了第四卷里的《诗文》,有一首《宿梅花岭》,署名“宋·无名氏”:

夜宿梅花岭,下榻金丝床。

未尝鼎鼐味,但闻皮条香。

啊,永兴小山村的梅花岭竟然入诗了!

能收进县志的诗,尽管是“无名氏”,也不可小觑。我仔细推敲内容,可能是一个落魄文人旅游到了梅花岭,天色已晚,投宿于某富户人家。可人家不把他当回事,给了一捆稻草让他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安歇了。由于饥饿难忍,夜不成寐,想尝鼎鼐之食而不可得,却闻到了东家客厅里飘来的“皮条”香味,更睡不着了。什么是“皮条”呢?是炒豆皮还是粉条?于是我问华久伯,他哈哈一笑:“就是蒸鳝鱼,京山称为‘皮条鳝鱼’。”呀,好家伙,京山在宋朝就有了皮条鳝鱼,可我还从来没有吃过呢。在那饥馑的年月,只有在广阔天地辛勤耕耘的时候,挥舞牛鞭上的皮条,在空中甩出几个清脆的“炸响”,连鳝鱼的腥气也难得闻到啊!

我第一次尝到“皮条鳝鱼”是改革开放以后。

上世纪80年代初期,我们单位对面的兽医站将门面出租给一个梅花人王典方,开了一个“梅花餐馆”,因清蒸皮条鳝鱼别具特色而享誉全县。

王老板30来岁,清瘦个子,看样子还有点文化功底。一天,为了招待水利局来的几个领导,我第一次走进了梅花餐馆,发现餐厅布置的很雅致,墙壁上挂着当地书法家写的诗词条幅。除唐诗宋词外,还有一首《梅花岭》诗,标注的作者是“宋.无名氏”。啊,又是梅花岭呀!便不无疑惑地问王老板:“是你们那个梅花岭吗?”老王点头称是。“你在哪里抄的?”老王说“族谱”。难道这个“无名氏”是王家的先祖吗?诗写的很美:

徒有梅花名,不见梅花树。

昔日种梅人,今日归何处?

回顾尽荆榛,令人发长喟。

长喟良有因,种植犹有继。

何当采其实,重调南鼎味。

作者可能是一个退出官场的落魄文人,哀叹自己这个曾经的“种梅人”,如今已四处漂零无有着落,不能继续“种梅”了。“何当采其实,重调南鼎味”,是说不要徒具虚名,还想以实际付出参与国政,重新调和鼎鼐之味。吐露出一种改革时政的抱负,借梅花以自况,颇有深意。可是我十来年前从华久伯的《章志》上看到的那首《宿梅花岭》,作者也是宋朝的“无名氏”,是两个人吗?还是同一个人一次写了两首诗呢?

我正沉浸于诗歌的美妙意境中,王师傅上菜了,第一碗就是久闻盛名的皮条鳝鱼,不是盘,是扣碗。揭开扣碗,一条条约15公分长的鳝鱼片像一根根皮条呈抛物面堆码着,色泽金黄,清香扑鼻。鳝落舌尖,柔嫩滑润,绵软适口,还有一丝大蒜的清香漂浮其间。“皮条”吃完了,剩下的是大半碗蒜子,像晶莹洁白的莲子荡漾于猪油汤中。舀上一匙,落口即化,既有鳝鱼的鲜腥,又有蒜头的甘甜,比鳝鱼更好吃。客人们抢着舀,有的甚至不吃鳝鱼专吃蒜子。一碗皮条鳝鱼顷刻告罄,令人回味无穷。不过我发现这些鳝鱼都不大,皮条宽不过一寸,显然是小鳝鱼。我说:“老王,吃还好吃,就是鳝鱼太小了。”只见老王哈哈一笑:“站长啊,这您就洋盘了,‘鞭竿鳝鱼马蹄鳖’,越大肉越粗,味越淡。当官不怕大,这鳝鱼还是不大不小最好。”他把我这个如生产队长般的站长也恭维成“官”了,一句话既道出了烹饪的妙招,也暗讽了官场的心态,老王会说话啊。

王师傅虽然能说会道,掌厨大师却是他的老婆。没想到这个白皮细肉矮矮胖胖的农家媳妇,竟能烧出如此美味,必然有什么绝招。当时也没有细究,估计人家不会泄露机密。时日一长,与王师傅混得无话不说了,终于摸清了原委,知道了工艺流程:

一、用清水漂洗过的鳝鱼,破肚剔骨后再不能沾水,立即拌上佐料以扣碗装进蒸笼,因为鲜腥味主要在鳝鱼的血和那黏糊糊的涎里。

二、蒸至八成熟后取出,每碗放半斤左右蒜子垫底,回笼再蒸。这是关键的一着,蒜子的辛辣可以除去鳝鱼的腥味,在高温下互相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五味调和,异香四溢。

三、上菜时,揭开扣碗,淋上半勺滚烫的猪油,“吱吱吱”地“火上浇油”,油入肉内,能不柔如丝绵,滑似凝脂吗?

王老板的皮条鳝鱼出名了。那时候吃喝风已悄然兴起,每天晚上,县里、周边乡镇的大小干部慕名而至。门前停着好几部小车,餐厅内灯火辉煌,推杯换盏,飞觞醉月,吆五喝六,闹腾到深夜。

进入九十年代,总设计师在南方划了一个圈,没想到把王师傅也圈了进去。正值盛年的两口子竟悄悄地将他们的“皮条”甩到深圳去了,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

不过,年,我在旧书摊上以30元买了一套重新翻印的光绪版《京山县志》,仔细翻阅,确实有无名氏的那首《梅花岭》,可见王师傅所言不谬。

转眼间到了年,我退休后在县城某私立中学已代课几年。一天,听到以“馋嘴”著称的黄老师说,京山城里新开了一家“梅花餐馆”,皮条鳝鱼可谓一绝。我以为是王师傅回来重操旧业了,便于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与老黄一起来到位于闹市中心的梅花餐馆。这时已不时兴“统舱”似的餐厅了,都是标有什么“梅花坞”、“桃花榭”、“桂花厅”的一间间雅室。大堂内,吊灯挂饰光电闪烁琳琅满目。墙壁上挂着电脑喷绘的图片,正中是图文并茂的“特色美食皮条鳝鱼简介”。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我在王师傅餐馆里见到的那首《梅花岭》诗,可注释的内容与我理解的大相径庭。讲的是宋朝时期一个刘姓官人从官场退出后,闲居梅花岭,郁郁寡欢中将兴趣转向了在塘堰田沟游弋的粗大的黄鳝;别出心裁地以漫山遍野的榛果榨出了一种开味健体的榛油,以榛油浇皮条鳝鱼,其味大增。从宋朝开始,梅花岭的皮条鳝鱼就闻名遐迩,延续至今。妈呀,好大的名堂!王师傅说此人是王家的先祖,现在又改姓刘了,看来老板姓刘无疑。好在诗人为“无名氏”,各姓人等都可以抢回去作为自己的祖宗供起来,不会有人来争这个知识产权。

诚然,古人云“诗无达诂”,西谚曰“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这个刘老板比哈姆雷特不知“哈”到哪里去了,简直就是哈哈镜,扭曲变形的没谱了。

另一幅图片是关于榛油的介绍,榛子是一种落叶乔木,叶如倒卵,果实略长,其仁可食,亦可榨油。经中国科学院油料研究所化验,榛油内含多种氨基酸,维生素ABCDE,还富含能激活人体细胞的活性酶,可预防心血管病、糖尿病及各种癌症,也是美容瘦身的佳品。餐馆所用的榛油是梅花岭村的手工作坊专门榨制的。说的锦上添花,看的眼花缭乱。

幸好,《章志》在目前很难找到,否则,这个刘老板定然将那首咏“皮条”的《宿梅花岭》抛出来,以“皮条”之名来源与宋朝而装潢一个更大的泡沫。对这种人,我是不会泄露“天机”的。

看了这些肉麻的商业广告,早已没有了食欲,但拗不过老黄的盛情,还是走进了“梅花坞”,点了一碗皮条鳝鱼和几盘小菜。当我夹起一片“皮条”送入嘴里的时候,却感觉不出比王师傅的“皮条”强在哪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在脑海里剧烈翻腾,不禁想到,如今京山人不比天门人差,脸皮也不薄,你无中生有,我胡侃神聊嘛!

不管怎么说,“皮条鳝鱼”确是京山的一“蒸”美味。

二、清蒸甲鱼

京山自古有“乌龟王八不上正席”之说,意谓戴绿帽子是上不了台面的。但京山大多数人并不排斥这一美味,正席上吃不到,家宴上品尝并不犯禁。

人们往往认为脚鱼是湖乡的特产,其实京山的脚鱼又肥又大。为什么?脚鱼也是两栖动物,主食小鱼、螺丝及虾类,也食谷物、野荸荠等。脚鱼主要在夜间活动,白天偷偷地出来是为了“曝背”(晒壳),如果遇到僻静处,也偷偷地爬到水田里吃野荸荠,《荆楚岁时记》里就有“凫茈,鳖亦食也。”京山丘陵地区野荸荠遍地,当然是鳖的家乡了。

京山的脚鱼以老柳河村最出名,并非是上世纪90年代掀起的养鳖狂潮,并凑“亿元村”闹腾出的名气。自古以来,老柳河就以盛产脚鱼又出烹调高手而闻名遐迩。

发源于苦竹洼,蜿蜒向南穿岭越冲潺潺流淌的老柳河,在距京山河边的白号子湾约二里处,河上有一座连接皂当公路由古老的木桥渐变而成水泥桥。这里河面变宽了,河边柳丝拂岸,蒲苇轻曳;河里清流细浪,波光粼粼,好一派“波闲鱼鳖戏,风静下鸥鹭”的水乡风光。

在民国以前,此地名老女河,请看光绪版《京山县志》第一卷页“县河之水”:“又东会苦竹泉,泉出苦竹山,南流为老女河,注溾。”

为什么叫老女河呢?这个名字太古怪了。所谓“老女”,指年长未嫁的处女,源出于《战国策·燕策》:“处女无媒,老且不嫁,舍媒自炫,弊而不售。”大凡地名都有一定的来由,难道这个地方与老女有什么关系吗?笔者有幸于30年前,曾听白号子湾的一位八旬老翁,讲过一个关于老女河的美丽传说。

大约是明末清初的时候,皂市通往京山的大路就经过这里,因河边有许多老柳树,人们顺口称为老柳河。河上有一座小木桥,桥北边只有王老二一户人家。王家养了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孩,取名柳香。王老二是远近闻名的厨子,最拿手的就是“清蒸甲鱼”。桥西边的凤凰山下是京山首富金家三爹的府邸,三爹特别爱吃甲鱼,每逢家宴,就叫王老二去掌厨,两家混的很熟了。柳香到十五六岁时,出落成一个花容月貌,人见人爱,百里挑一的大姑娘。金家三爹的儿子看上了柳香,派人来说媒。两家相距很近,柳香知道那是一个吃喝嫖赌横行乡里的浪荡哥儿,死活不答应,但拗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料迎亲的前一天,下了场瓢泼大雨,山洪爆发。“择就的日子选就的期”,天上下刀子也要将新娘娶回去。当花轿抬到小木桥上的时候,一直哭得天昏地暗的柳香突然掀开轿帘,纵身跳进了波涛滚滚的老柳河。

奇怪的是柳香没有被河水吞没,好像落在了什么漂浮物上,随着汹涌激流,悠然而迅疾地向下游飘去。当飘到白号子湾前时,被几个在岸边捞浮财的小伙子们发现了,只见一个比腰盆还大的脚鱼驮着一个花枝招展的新嫁娘。善良而勇敢的小伙们立即将长竹竿伸过去,柳香抓住竹竿被救上了岸。小伙们认出是邻村的闺女,便热情地请到家里,换上干衣服,还用好饭食招待。第二天水退下去后,将柳香送回了王家。

柳香跳水被脚鱼搭救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传遍了十里八乡,好事者们想当然地衍生出不少稀奇古怪的杜撰。有的说她本是一个脚鱼精,有的说是白号子湾前京山河的脚鱼潭里的脚鱼精将她抢去做“镇潭夫人”。金家少爷听了,再也不敢打柳香的主意了,周围的人也不敢来提亲了。可怜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从此与父母相依为命,消磨青春。

王家很穷,柳香的母亲30多岁就得了“足疾”,行动不便,又患上了严重的眼病,几乎失明。那时候女人都是小脚,是不能下地进行水田作业的,里里外外都靠王老二料理。家里种了两三亩课田,交租完粮后所剩无几。幸好老王有远近闻名的厨子手艺,农闲外出做活贴补家用,烧火洗衣家务杂事就全靠柳香了。柳香有点厨艺天赋,家里来了客人都是她掌厨,做出的“八盘十碗”不逊于父亲,特别是那碗清蒸脚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客人们赞不绝口。

王老二不仅会做脚鱼美食,还会“戳”脚鱼,他拿着一把鱼叉,在布满鹅卵石的河边戳来戳去,围着老柳河转上半圈,就能提回来四五斤。那时候京山吃脚鱼的人少,大都自家改善了生活。为了传承厨艺,总是让柳香下厨。柳香遵照父亲传授的“焯水去毛,抠壳揭板,巧拌调料,蒜子垫底,大火猛蒸,猪油浇皮。”二十四个字的操作程序,烧出了色美味香的清蒸脚鱼、脚鱼火锅,令亲友们大快朵颐。

在长期的烹饪实践中,心灵手巧的柳香对厨艺进行了不少改进,使老柳河的清蒸脚鱼更具特色。

依照郎中的偏方,母亲的眼病需要用鱼胆汁液服用涂抹,效果较好。但鱼胆很苦,每次吞服,苦不堪言。一天柳香突发奇想,能否服用脚鱼胆汁?于是取出几个脚鱼胆,破胆取汁,伏伺母亲服下。不料母亲竟一饮而尽,好像没有丝毫痛苦。难道脚鱼胆不苦吗?柳香好奇地尝了一下胆汁,初始微苦略涩,一会儿后竟满口顿生异香,敏感的柳香发现这是一种绝好的调味剂。于是此后烧脚鱼就以胆汁凃抹,果然味道更加鲜美,父亲大加赞赏:“你的手艺超过了师傅。”柳香还别出心裁地在色香味形上下功夫,她将“焯水去毛”改为揭壳活杀,保留了鳖血的鲜味。横三刀竖三刀剁成十六块,然后归码还原,覆以鳖甲,垫以蒜子,围一圈鳖蛋。上笼蒸熟后,揭开扣碗,浇以滚烫猪油,面上撒几根红胡萝卜丝和韭黄。盘中的脚鱼“回归”为一个整体,昂首翘尾,如“金蟾望月”;围着数枚肉红色鳖蛋,又如“龟鼋怀珠”,像一盘精致的工艺品,好看又好吃。柳香的清蒸脚鱼出名了,对她这种剁块归码还原的工艺,人们称为“柳六刀”。

“柳六刀”的名气不胫而走,县城商户老板和知县老爷也不时请她烹制脚鱼美膳。

柳香的一辈子就在清蒸脚鱼烹饪出的异香美味中渡过了,没有嫁人,最后终老于老柳河边。由于这个老女的名气太大,人们都称此地为“老女河”,竟然上了县志。什么时候又回归为老柳河,却不曾与闻。

柳香去世后,她的徒子徒孙将脚鱼美食代代相传,但囿于延续了几千年的陋习,一直不能“上正席”进餐馆。

改革开放后的上世纪90年代,老柳河村靠特种水产养殖成为全省养鳖大镇,外地参观取经者,商品交易者纷纷涌向永兴,如文革大串联,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永兴开始兴旺了。一个外号“丁麻子”的下岗工人在窘境中“天目顿开”,决定将沉寂了一百多年却在民间暗流涌动的脚鱼美食推向市场,开了一个“丁麻子餐馆”,专营清蒸甲鱼和甲鱼火锅。一时食客云集,门庭若市,声名大噪,狠狠地赚了一把。进入21世纪,“丁麻子餐馆”搬进了京山县城,名气更大了。

丁师傅的手艺来自民间,但他将柳香的厨艺发扬光大,并对操作程序总结为“抠壳揭底,六刀分块,巧涂胆汁,归码复原,菇蒜垫底,韭黄撒面,猪油浇皮,怀里抱珠。”丁师傅开创性地将京山特产香菇请进清蒸脚鱼里,使之更具京山特色了。

如今的京山,不仅餐馆里甲鱼、乌龟成了高消费的美食,也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婚丧嫁娶宴请的正席。

三、虎皮蒸肉

聂绀弩有诗“坦白交心喝老酒,批判斗争吃蒸肉”,只有京山人不看注释就能读懂这两句诗。京山有方言“把喀老酒他喝哈”,老酒,估计就是苦酒,意谓难以下喉,让人家难受。“蒸”、“争”谐音,京山人将相骂争吵称为“吃蒸肉”,这个“又臭又硬”的倔老头在斗争会上能不与人据理力争吗?两句家乡土话,将这个政治斗争中的老运动员所吃的苦头十分形象生动地表现出来了。以酒肉喻痛苦,信手拈来,别出心裁,可见聂老头是个以蒸肉为美食的吃货。

说起蒸肉,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没有好印象,一咬满嘴油,恶心反胃。可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京山招待所的虎皮蒸肉却开胃爽口,与众不同,别具风味,人们赞不绝口,我亦佩服的五体投地,再也不讨厌蒸肉了。招待所的蒸肉“块头”不大,约二寸来长,一寸多宽,形如弯月,色似虎皮,肥肉晶莹透亮,瘦肉入口如泥,看似油光闪亮,落口不粘不腻,舌尖顿生鲜味,悠悠异香扑鼻。餐馆的蒸肉岂能望其项背啊!

招待所的虎皮蒸肉为什么这么好吃呢?据知情者说,掌厨师傅是聂绀弩的三叔即著名厨师聂汉周的幺徒弟。聂汉周的蒸肉在解放前就享誉一方,要搞清楚虎皮蒸肉的来历,先要了解一下聂绀弩的家世。

聂绀弩的祖籍是永兴镇观音岩村的陶家湾。清朝中晚期,他的高祖曾在京山县城西门“锦春”当铺学徒,晚年自己开起了当铺。到了聂绀弩的曾祖辈,当铺生意日渐兴旺,于是在老家观音岩购置田产,起屋造厦。聂绀弩的祖、父辈都是读书人,祖父聂大来从小饱读经书,咸丰年间补恩贡,娶三品按察使曾宪德之女为妻。聂绀弩的曾祖去世后,兄弟分家,财力分散,家道开始中落。聂大来分得县城一栋三正四重砖瓦房和观音岩老家的部分房子、田地。聂大来有四个儿子:平周、行周、汉周、玉周,平周即聂绀弩父亲。聂大来夫妻去世后,生活重担落在了老大平周肩上,但他不善经营,靠卖田地维持生活。不久,兄弟分家,除分田地外,平周、行周分得城里街面房子;汉周、玉周分得观音岩老家房子。分家后,老三、老四在农村种田,家道迅速衰败。无奈之下,汉周当了厨子,没想到这个理财外行,种田洋盘的聂老三竟成了京山东乡有名的大厨,虎皮蒸肉就是他的绝活。

汉周当厨子也曾拜师学艺,但按传统工艺,终归技艺平平。做的粉蒸肉又长又大,像鞋板,颜色惨白,一咬油一漫,并不受人欢迎。只因遇到了一个高人,改进了厨艺,才做出了虎皮蒸肉。

民国初年,观音岩来了一个和尚,由于专横跋扈,没几年就成了长老。此人本是浙江的一个技艺高超的大厨,因杀人犯案,逃亡几千里改名换姓隐身当了和尚。凡庙里做较大的“法事”,这个长老就请汉周来做斋席,时间一长就混熟了。此人原本无荤不吃饭的酒肉之徒,耐不住庙里不能吃荤的清规戒律,实在憋不住了,就于夜晚偷偷下山,求汉周做两个荤菜,两人对酌,直到深夜。他特别爱吃蒸肉,但觉得汉周的蒸肉不好吃,于是对汉周说“我来告诉你做虎皮蒸肉”汉周不知道什么是虎皮,他教了几点绝招,即“色如琥珀,油而不腻,落口即化,香气四溢。”,具体做法是:

1、先将五花肉用木棒均匀敲打,使肥肉瘦肉松散而不分离。

2、以米粉拌肉上笼,蒸至六成熟后取出,倒掉碗里渗出的油,以免油多腻口。亦可垫以蒸菜“压桌”,以茼蒿和藕为佳,红苕、南瓜次之。

3、拌以特制的甜酱、老酒及其他调料,加上姜末葱蒜,回笼再蒸。

如此蒸出的肉,皮红肉黄,肥肉如凝脂,瘦肉似核桃,入口酥软,爽而不腻,齿间留香。还传授了晒制甜酱的技术,伏天以豌豆、小麦混合磨粉沤制发酵,晒八十个太阳。于是汉周遵照师傅的传授,改本地子酱为自晒甜酱,拌以著名酒坊曹武街的没有勾兑的“头子酒”和“洋西早”米粉。由于选料严格,工艺精细,做出了人人爱吃的虎皮蒸肉,大家恭维地称之为聂氏蒸肉,汉周成了东乡的名厨。从此虎皮蒸肉风行京山,令那些“肉食动物”大饱口福。

人间三月芳菲竞,好酒不怕巷子深。”京山的皮条鳝鱼、清蒸甲鱼、虎皮蒸肉有历史渊源,有来龙去脉,且色美味香,风味独特,能否附骥于诸“三蒸”之末,在“蒸馐”的大观园中,让“京山三蒸”这个初出闺门面含羞涩的小家碧玉舒眉展眼露齿一哂呢?

唠叨的太多了,还是借刘禹锡的诗赶快了结吧:

百亩庭中半是苔,

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

前度刘郎今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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